一帘幽梦
壹
他醒来是在半年后的琅琊阁上，身上如做了一个长梦般酸软，只是记得自己是林殊，林帅府上的公子，记忆约莫停在了霓凰及笄之日的欢喜场面上。蔺晨端着药走进来，身后跟着瞪大眼睛的飞流，他眼中的两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坐下，问他感觉如何。
“你二人是谁？”
蔺晨笑了笑，这便是林殊开朗活泼的性格么？当真比他当那心思缜密、用心诡谲、说一句话要在脑子里转上三四圈的谋士梅长苏时自在。
“小殊，你忘了么？我是蔺晨，如今琅琊阁的阁主，小时候带着你和……”蔺晨顿了顿，“带着你和霓凰玩跳马的哥哥。”
“跳马？好像是有这回事，不过你记差了。那个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孩子是皇七子景琰。”林殊眨了眨眼睛，脑后抽筋似的疼了一下，“我为什么会在这？”
“飞流。”飞流站在旁边，见梅长苏总是不搭理自己，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号。换来的只是梅长苏愈发迷惘的表情和客套的颔首问礼。飞流瞪着眼睛看他，一副你居然将我忘记了的生气表情。
“嗯……小殊，欸飞流，你先玩去，甄平他们说是今天要上山里打些野味给小殊的。”蔺晨将飞流打发走，清了清嗓子，林殊好笑地给他沏了茶，一副坐下听故事的悠闲姿态。
当年霓凰及笄之时生了些差错，你和萧景琰许是觉得宴席礼节无趣跑出去赛马玩，谁知在重山峻岭居多的云南迷了路，着了林子里猎人布的局，掉进捕兽的大坑里。萧景琰摔伤了腿，而你虽表现出来的没什么，回了自己家后嚷嚷头疼昏了过去，便是整整五天五夜。醒来之日府中欢庆的紧，萧景琰却因什么冒犯了皇后被加了罪名禁足宫中无法来看你。
当夜来了人称边关战事吃紧，陛下下令着林帅带赤焰兵七万前去助那些人一臂之力，谁知是个诱自己人的引子，七万赤焰兵和林帅血洒梅岭，侥幸留下的和我后来托人救回的只有不到五千人。这些人都时日无多，又决心与林帅共存亡，最后都被安葬在了梅岭。像方才的甄平就是赤焰旧部。
消息传回金陵举朝震惊，又给人查出祈王本与林帅勾结要逆反的事情，种种证据确凿，祈王被赐死，宸妃刚烈自尽。萧景琰在大殿之外跪求三日滴水未进，见到梁帝已是高烧许久，梁帝不忍。毕竟他也只是个尚未弱冠，让祈王护得不遗余力的皇子，到底不可失了皇家脸面。萧景琰倒也耿直，嘴中念叨不停的只是小殊。不幸之中的万幸，最后林家的结局是除去你发配边疆，满门抄斩。
我找人称你死在路上，实则带回了琅琊阁。你满心仇恨难忘，集结了不少衷心林帅的人，用了整整十三年，建成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，并成就了江左梅郎的名气飞流便是初建江左盟时给你捡回来的。他天生痴傻却自父亲身上得了一身好筋骨，多年历练，现在是琅琊榜数得上的高手。
你为了报当年的血恨化名梅长苏回到金陵，在江左盟你也是这个名号的。亏我还给你传了一份“麒麟才子，得知可得天下”的消息回去。回去金陵以后你再没联系我，具体有些事情不深究也罢。只知你回去后两年，靖王萧景琰从当了十几年战功赫赫的郡王变成了五珠亲王，又因平灾一事立下功劳和当时得势的誉王共为七珠亲王，最后誉王叛乱，靖王成为东宫太子。
于是平反之事提了出来，听说你们胆子不小，逼宫的事都办出来了。梁帝服软，最后为林家、祈王平反。你大功告成之时又有边防要紧之事，景琰本欲御驾亲征，却给了打算放弃功名利禄的你一个机会。诈死之后回到我这里，过着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的潇洒日子。
前些日子飞流调皮，非要带你去什么地方摘花玩，你为护他教猛虎所伤，激出十几年前的旧伤，中间的事一概不记得了。我怕你要尴尬，早让甄平他们几个做出来这些年的大事纪年表。其实于你便只有大仇得报一桩事。你若不信，那都是你的人做的，自己看看和我讲得并无半分不同。
如今你心中挂念的景琰我也不知晓去了哪里，梁国已亡，约莫是隐居在了哪座山里。
——有些话蔺晨讲的轻巧，又有许多事真假参半显得愈发真实，林殊听完面色冷淡，带着几分寒意。心中想着这十余年的空白日子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。无论林殊还是梅长苏，都是聪颖之人，搬出他自己的旧部来说服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林殊应当有用的。
“那他为何不来寻我？”林殊揉着眉心，只是想到景琰便会头痛难忍，应当是蔺晨说的什么猛虎伤到了头吧。
“已亡之国的东宫太子，自身难保。”蔺晨起身出去处理熬药剩下的烂摊子，不想也不能再给眼前相对单纯的林殊多做解释。
贰
高台之上，天上聚着大片大片的乌云。冷风从栏杆灌入，眼前的人满心怒气将要发作。
“你听着，苏哲，”萧景琰的声音仿佛是从紧咬的牙根中挤出来的一般。林殊听着不由打了一个冷战，景琰素来正直刚毅，待他如手足，何时对他这般冷漠过。
“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，不惮于做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，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射出来的冷箭，连最强的人都不能抵御。但我还是要警告你，既然你认我为你的主君，你就要清楚我的底线。霓凰郡主不是那些沉溺于权欲争斗的人，她是十万南境军的总帅，是她承担起了军人保国护民的责任，是她在沙场上浴血厮杀，才保住你们在这繁华王都勾心斗角！象你这样一心争权夺势的人，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，什么是战场狼烟的。我不允许你把这样的人也当成棋子，随意摆弄随意牺牲，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，那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！听明白了吗？”
林殊有些愣住，霓凰……我……
一睁眼，入目的只是端着一碗苦涩汤药的蔺晨。
“我去辛辛苦苦采药熬药给你，你倒好，不帮我将那些乱糟糟的消息理上一番，竟歪在这里睡着了。”蔺晨看着林殊喝尽，递上几个蜜饯，“做什么噩梦了，怎么这样一副表情？”
林殊有一瞬的愣神，回想了自己就算说了梦话也只有霓凰一人的名字，迅速调整好，自然地笑了笑，只道是自己梦见了霓凰，又说不知道霓凰现在怎么样了。
他下意识地避开和蔺晨谈景琰，蔺晨不信，盯着林殊的眸子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，莫名生出几分挫败感。无论是居心叵测、缜密阴残的梅长苏还是透彻简单、干净利落的林殊，他都看不透。
“听说霓凰，最终与为其解水战危局的前赤焰军大将聂铎相守。你大病方愈，嗜睡也是正常。去里面床上睡不比在这里歪着舒服，去吧，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林殊进了内室，躺在珠光宝气的红木床上辗转反侧。一觉无梦，不自觉地有些遗憾和好奇，因着蔺晨的话对青梅竹马的霓凰放了心。忽而想起之前的梦来，景琰仿佛就在眼前冲自己发着脾气，事关霓凰，若是找到当时的一些记录也是好的。林殊推门而出，不知何时回来的飞流跟上他。
“飞流么？你可知蔺晨收录天下事的地方在哪？”
“嗯。”飞流用力地点了头，在前领路。阁中人见了林殊便以林盟主问礼，不觉有异。林殊在近三年的大事小情里翻了一下午，晚些时候只觉两眼发昏，放下最后一本，楼外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，林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，蔺晨不像不会伪装的人，方才翻的东西里一个有关梁国的都没有，偌大一个国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。难道是在诱自己翻寻？
转角处的蔺晨吩咐下人，不可以再让林殊靠近此处半步。
“殿下可知，如果皇上发现殿下在查祁王旧案，定会惹来无穷祸事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殿下可知，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，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殿下可知，只要陛下在位一日，便不会自承错失，为祁王和林家平反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既然殿下都知道，还一定要查？”
“要查。”靖王目光坚定，唇角抿出冷硬的线条，“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屈死的，这样将来我得了皇位，才能一一为他们洗雪。只为自己私利，而对兄长好友的冤死视而不见，这不是我做得出的事，请苏先生也不要劝我去做。”
时隔一月，林殊才第二次梦见心中惦念了许久的人。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也不过如此。苏先生？林殊想轻轻抚平他的皱纹，想拥住他说一句我是林殊。换来的却是黑暗里的惊醒和清醒后深深的懊悔。养病这些日子林殊总是从各方面暗示蔺晨，几乎每句话都能勾出蔺晨对萧景琰的记忆，浅灰色的，夹杂刺目的殷红。林殊的逼迫使蔺晨更加警惕，当日便给尚存的他会寻找的人去了信，一律改口称萧景琰隐居山林，自己并不知晓确切消息。对当年的事，他总有悔恨。
林殊看着他从城楼之上如断翅的残蝶一般坠下，如果马车能够快一些是不是能劝下一心为民的萧景琰。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林殊，青衫落拓，围了一圈江湖高手，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，用着比勒死罪人更狠的力气。奈何怀抱里的人再也不会跳起来骂他下手不知轻重，再也不会帮他披上厚重的貂裘披风，再也不会看着他就笑出声来……
“听殿下之意，是决定要救卫峥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哪怕为了救他代价惨重，甚至可能把自己拼进去也未必救得了？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
“卫峥只是赤羽营的一个副将，这样值得吗？”
“等我死后见了林殊，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的副将，难道我能回答他说不值得吗？”
林殊敲响他琅琊阁主的门是在两个月后，蔺晨乐观地以为这一天最早会在半年后才到来，从未想到会这么快。面如死灰的林殊走进来，坐在他面前，他不自觉地正襟危坐，心情凝重多过无畏。
“蔺晨，告诉我实话。”蔺晨听着他恍若刚刚哭过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，“景琰，是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林殊听着他的回答，拔出桌上放着的长剑，直指眼前的人。
“说实话。”
“小殊。”听着他的称呼，他眼前的剑尖有些颤抖，“相信我，他不会死的。”
铛啷……
剑从手中脱落，他嘴里不停的念着景琰景琰，靠意志撑了一个月的林殊终是昏死过去。
叁
“如果我们在这里坐一晚上，会不会变成雪人啊。”
“那我就是笑的雪人，你呢，是哭的雪人。”
大雪苍茫。除了烈烈的寒风和身边稍纵即逝的人再无其他。林殊安静地坐着，看面前一身红衣金甲的萧景琰滚起一个大大的雪球。听见他大声地喊自己，林殊笑容灿烂地飞奔而去。萧景琰指挥他站在雪球上，刚刚站上去，雪球便塌完了，林殊还没说话，萧景琰便促狭地笑他太重了，而他自己站在另一个雪球上，雪球分毫未动。
随着景琰爽朗的笑声，林殊在梅长苏的记忆里找到一场金陵的雪。地上浅的连雪球都滚不起来，一墙之隔的靖王府的梅花没几天都给飞流摘上几枝，都是盛开着的腊梅，摆在屋子里添了不少冬日的喜庆之感。在他旁边坐着的萧景琰听着甄平和列战英的上报，身上有着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，仿佛有积蕴于内的贵气和压抑已久的威仪迸发出来，令人心生敬畏。那是他真心实意爱着的人啊。
“接下来，就是我一个人的战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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嗯，景琰殉国死了而林殊梦到他，最后在梦里和他长久的在一起了的故事，直白点就是殉情了(눈_눈)虐虐的糖（如此任性
是有一首曲子叫一帘幽梦的，真的| ू•ૅω•́)ᵎᵎᵎ
依旧炒鸡懒散的打tag……